前文见合集

第一人称魔改，ooc

（三十三）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故事像我能期待的最好的方向发展着。蝙蝠侠和罗宾在哥谭的夜晚活跃，我偶尔攀上警局的天台，打开那盏当时并没被官方承认的信号灯。几分钟或是几十分钟以后，一阵轻飘飘的夜风就会从我身边掠过去，手里的牛皮纸档案册不见踪影。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但没过多久也就习惯了。

我转过身，蝙蝠灯的光线里飘着灰尘，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站在一边低头翻看文件。在我简述案情的时候，那只色彩斑斓的小鸟从他的披风里钻出来，也踮脚去看。

“你们叫人检查过柜子后面了吗？”罗宾说，甚至在蝙蝠侠之前。

“当然。当然了，就在后面……再下一页，对。”我说。

蝙蝠侠啪的一声合上案件册，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把文件夹按到我怀里，“走了，罗宾。”

“等等，那案子呢？”罗宾小跑两步跟过去。

蝙蝠侠在天台的边缘停下，回过头看我一眼。他无需说什么。那个案子今早结了，报告还没写出来，因此系统里并未显示，但我一点儿也不奇怪蝙蝠侠会知道。在他消失又回来以后，我第一次这样骗他出现，只因为蝙蝠侠已经有一个月无迹可寻。哥谭警局还没有遇到无法侦办的案件，我也不想随意拿一个进行中的案子，那是对重案组和案情本身的不尊重。于是我只能这样，用最拙劣的办法看看他是否还在哥谭。话说回来，是他自己把文件夹拿走的。

“噢！”罗宾领悟得很快，“这个案子不需要你。那为什么……”

“走了。”蝙蝠侠说。

“但是……哎等等！”罗宾刚要跟过去，蝙蝠侠已经发射了钩爪枪，荡进哥谭的夜色里。于是他也在天台边上停下了，语气显得愤愤不平，“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够气人的。”

我耸一次肩，不知道能说什么。

“竟然把我丢在这里！”罗宾说，很显然，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就从来不会停下来等等别人？哪怕一秒钟？”

我回想以往的合作体验，摇头。

“我有时候觉得我永远搞不懂他。”罗宾说。

“谁又能搞懂呢？”

罗宾看了看我，也泄了气：“你就不生气？”

“生气？”

“是啊！他总这么……”罗宾纠结着脸试图比划出一个形容词，“不可接近！”

这话由罗宾说出来显得有些好笑，但他仍然没停下来：“难以沟通！脾气又那么大……”

现在我知道发生什么了，家务事。但我不确定该怎么应答。我不能去逐条的反驳他，那孩子显然在气头上，一切反驳都无异于火上浇油。我只能顺着他说：“习惯就好了。”

“习惯？”但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然后像你一样，总是被他留在原地吗？”

我挑起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罗宾几乎立刻就道歉了，“但是……我不确定我能习惯这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习惯的。”

今晚第三次，我无法用三言两语回答他。说实在的，现在就连蝙蝠侠一言不发地玩消失也不会再让我生气了。你只需要知道他还会出现在你身边，并且对身边的环境更注意些。这不是不尊重，更不是不在乎。只是罗宾还年轻，还没有和蝙蝠侠经历足够的事让他意识到这个。

“那我现在怎么办？”罗宾说，他的神情仍让我有点想和蝙蝠侠谈谈，“他没和我说要去哪儿。难道我回家吗？今晚的夜巡就这样了？”

“你们没有通讯吗？”

“有，但是……”罗宾看起来更难过了，“他都听得见，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回应我。”

家务事。我不该管的那种。但是，唉。“通讯给我。”

罗宾有点犹豫，但还是摘下来了，把耳麦放在手心里递过来。

我示意他拨通，另一端很快接起。

“蝙蝠侠。”我说。

“吉姆。”

我不愿意责怪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我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但罗宾，那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孩子，垂着手站在一边，看起来那么不知所措。我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得太过无奈：“需要我发个广播吗？蝙蝠侠先生，你的罗宾在哥谭警局天台等你，请及时来领。”

通讯的对面叹了口气，“让他回家吧。”

我背过身，放低声音，试图藉此让罗宾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你生那孩子的气了？”

“没有。”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通讯就该断了，但另一端仍然安静，于是我也耐心等着。“他有太多自己的主意了。”蝙蝠侠继续道，“在战斗中会很危险。”

“所以呢？你就通过冷落他来，我不知道，惩罚他？”

声音显得烦躁了点，背景同时传来引擎的轰鸣。“不是那样的。”

 “你在哪儿？”

沉默很久，在我以为或许应当挂断的时候，蝙蝠侠最后说，“就……让他回家。夜巡结束了。”

我转回身，罗宾已经坐下了，窝在角落里仰头看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蝙蝠侠都对他太严厉了。

“怎么说？”

我把耳麦还给他，“叫你回家。”

罗宾沮丧地点头，把通讯戴回原位，“那他呢？”

哎……我上哪知道去。

回想起来，这个夜晚似乎是某个转折点，但也似乎只是无数稻草中的一根。罗宾和我告别，瘪着嘴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看起来仍然坚忍不拔。我无从得知他们回去以后有没有好好谈谈，关于罗宾的“急躁冒进”和蝙蝠侠的“不近人情”。或许没有，按照蝙蝠侠对极限的追求，他们夜巡结束的时候一定已经疲惫不堪；但即使谈了，那效果也并不很好。那一夜过后，罗宾越发显得心事重重，焦虑不安。

“蝙蝠侠做决定”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标准流程的一部分，如果他那黑漆漆的书架上有《罗宾行为准则》的话，那按照计划行事一定大写加粗地放在第一条。我最早认识的蝙蝠侠是很乐于即兴做点什么的，但换成罗宾，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担忧一定远远大于乐趣。他宁愿刻板，也要保证罗宾的安全，对这一点，我是比较理解的。毕竟我对芭芭拉和小詹姆斯的期望也只有平安长大这一条……即使我们身在哥谭。

但显而易见，和罗宾说这件事只让他愈发烦躁：“所以，说到底还是信任问题？”

就连这一点也和芭芭拉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作何回答。当时我和芭芭拉也正闹着矛盾呢。

“一个助手永远没办法得到他的信任，是不是？见鬼的助手，我甚至不是他的搭档。”罗宾这样抱怨。他正在桌子底下一样一样地检查身上的小道具，我在对面端着他的冰激凌。

“所有人都说你们是最好的搭档。”我说。

“最好的？……别提了，连实习搭档都不是。你不知道他对这词看得有多重要，简直偏执了一样。”罗宾把装备清点好，接过冰激凌，随口说，丝毫不顾这话给我带来了怎样的震动。

那种震动，通俗点来讲应该算是受宠若惊，但也不全是。更像是一个从未指望——偶尔指望过的猜想，突然被轻描淡写地证实了。我向来知道蝙蝠侠对我的关心，但鉴于他对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都会舍命相救，这种关心显得并不出挑。而在这一秒，我回想起过去自己在他背后说“谢了，搭档”，而他只是点点头的那些时刻，内心涌起一阵温暖的浪潮。

“可能你只是不够老吧。”我说。

罗宾半是抱怨半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受了我的安慰辞。

我也对他点了点头，转移视线，透过玻璃继续观察我们的盯梢对象。那人结过账，在店铺的角落里狼吞虎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乔装打扮的老人和孩子。

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见到罗宾。这段时间，在我和蝙蝠侠漫长的交往中，其实算不得特别久。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还是足够他产生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比如：他最初做罗宾的时候对蝙蝠侠有一种狂热向往，而现在这种感情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不愿再和蝙蝠侠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但作为罗宾，这显然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于是，曾经在我面前对蝙蝠侠说过“你别想赶走我”的罗宾，最后一次站在我的面前，郑重地递交了辞呈。

“这和你没有关系，所以我才来告诉你。”罗宾对我说。这些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他的目光仍然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真诚。那时我坐在一把破椅子上，以为我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我不能永远做蝙蝠侠的附庸，这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而且和别人的意见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说。那时哥谭的小报仍然把他们称作“活力双雄”……也许是最开始罗宾给蝙蝠侠带来的改变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吧。我很确信他们早已经过了兴高采烈打击犯罪的时候了。不过，回想起那段时光，我仍然忍不住有些想念那只会从蝙蝠侠的披风底下钻出来的、色彩斑斓的小鸟。

“从明天开始，就没有罗宾了。”那时还是罗宾的罗宾说。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词会逐渐演化成一个……不那么具有唯一性的……职位。

“我猜你还没告诉他？”

“当然。”他耸了耸肩，“这是通知，不是请求。再说了，他也不会留我。”

啊，多少的误会和心结才能让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钻进蝙蝠侠披风里面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我觉得他肯定早已经想到了。我们两个都想到了，只是谁先提出来的问题。”罗宾继续说，“他肯定开不了这口，所以还是我来吧。我明天去告诉他，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随后的事实证明，这是又一个巨大的错觉。但我并不是调解师，而罗宾显然心意已决。

他说完这句，已经提前如释重负，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你也别有什么负担，局长。”他说，“这是早晚的事。我过来告诉你，只是想说，我走了以后，”他以一种惊人的、坦然的柔和语气说，“替我照看着他。”

连他电话号码都没有的情况下，照看蝙蝠侠，当然了……但我只能点头。

于是明天就不是罗宾的罗宾笑了笑，并起两指对我挥了个礼：“那么，再会了，局长！”

说完，他翻身下了天台，只一眨眼就消失在夜晚的雾气里，扰乱了蝙蝠灯前翻涌的无数尘埃。

我的视线越过那些细碎的灰尘，投向看不清的远处，想象着罗宾在楼宇的阴影间穿梭的姿态，以及独自坐在蝙蝠洞里的蝙蝠侠的身影。

下一个瞬间，蝙蝠灯忽然熄灭了。大约只是电路老化产生的故障，但在那个瞬间与罗宾的消失呼应着，几乎让人有些悚然。

随着光亮倏然无踪，夜色沉落下来，蝙蝠灯熄灭的声响在天台上回荡着，如同管风琴的低声嗡鸣。

-TBC